留给二十岁的三个故事
一个胸无大志的二十岁的年轻人,应该如何度过这一生,或是接下来的十年,或者明天?
这是一个困难的问题,但我们有必要思索它,因为有人说,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。尽管审视这个词不好,透着一股冷冰冰,把现世全给看低了;但是时不时想想自己现在和未来的生命状态,这种长期主义的理念,还是可取的。所以二十岁正适合写这么一篇文章,记录一下我的想法,以资大方之家评述斧正。圣人著书,讲究述而不作微言大义;但我笔力不逮,因此来个又述又作,讲三个故事,同时评述一番,也算遵古了。
第一个故事:庄子山木的故事
庄子行于山中,见大木,枝叶盛茂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。问其故,曰:“无所可用。”庄子曰:“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。”夫子出于山,舍于故人之家。故人喜,命竖子杀雁而烹之。竖子请曰:“其一能鸣,其一不能鸣,请奚杀?”主人曰:“杀不能鸣者。”明日,弟子问于庄子曰:“昨日山中之木,以不材得终其天年;今主人之雁,以不材死。先生将何处?”庄子笑曰:“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。材与不材之间,似之而非也,故未免乎累”。
这个故事交代了我们应当如何对待优绩主义及其衍生物。现在年轻人活着很艰难,成材如木被砍伐之,不才如呆鹅又被宰之,横竖是活不下去。庄子的办法是处于材与不材之间,但他也知道这样“似是而非,未免乎累”,所以如何自处,还真成了一道无人回答的千古谜题。故事本身的启发是两方面的,我们需要想一想,自己是离成材而死更近一些,还是离不材而死更近一些。
第二个故事:王昌龄闺怨的故事
闺中少妇不知愁,春日凝妆上翠楼。
忽见陌头杨柳色,悔教夫婿觅封侯。
这个故事交代了目的和手段之间的矛盾性。我们常常是在不知愁的年纪,激进地渴望搏杀建功觅封侯,一厢情愿地牺牲了很多东西,仿佛这是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,之后又突然感到绵长的悔意。这个时候亡羊补牢是否还来得及?很难说。目的-手段结构是一对经典、被广泛讨论了的范畴,如果人是最终的目的,那目前大多数的手段已经完全背离它了,年轻人走得越远越害生。因此思考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,非常重要,但同样是一道未解之谜。
第三个故事:小马过河的故事
马棚里住着一匹老马和一匹小马。有一天,老马对小马说:“你已经长大了,能帮妈妈做点事吗?”小马连蹦带跳地说:“怎么不能?我很愿意帮您做事。”老马高兴地说:“那好哇,你把这半口袋麦子驮到磨坊去吧。”小马驮起麦子,飞快地往磨坊跑去。跑着跑着,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,河水哗哗地流着。小马为难了,心想:我能不能过去呢?如果妈妈在身边,问问她该怎么办,那多好哇!
他向四周望望,看见一头老牛在河边吃草。小马嗒嗒嗒跑过去,问道:“牛伯伯,请您告诉我,这条河,我能趟过去吗?”老牛说:“水很浅,刚没小腿,能趟过去。”小马听了老牛的话,立刻跑到河边,准备趟过去。突然,从树上跳下一只松鼠,拦住他大叫:“小马,别过河,别过河,河水会淹死你的!”小马吃惊地问:“水很深吗?”松鼠认真地说:“深得很呢!昨天,我的一个伙伴就是掉进这条河里淹死的!”
小马连忙收住脚步,跑回家去。妈妈问:“怎么回来啦?”小马难为情地说:“一条河挡住了,我……我过不去。”妈妈说:“孩子,光听别人说,自己不动脑筋,不去试试,是不行的。河水是深是浅,你去试一试就会明白了。”小马跑到河边,说:“让我试试吧。”他下了河,小心地趟了过去。原来河水既不像老牛说的那样浅,也不像松鼠说的那样深。
这是一个元故事,因为它告诉我们前两个什么材与不材,悔教封侯的故事都是假的。这个故事最重要,因为它让我们明白该如何对待“叙事”。年轻人的生活被各种叙事充斥着,别误会,我指的不是那些口号和宣传,而是说叙事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,我们不再习惯探明事实到底是怎样的,而首先关注叙事结构和象征含义是怎样的。这无助于改善任何情况。老牛和松鼠说的都是真的,甚至都是善的,这正使得小马畏葸不前。前两个故事对人生的态度非常消极,也许就是松鼠之言。我们也应该多听听老牛之言,尽管很少。我们也可以多听小马过河的故事,这比松鼠和老牛的话都好。
就是这样,写在二十岁,希望这篇文章回答了像我一样认为这些问题是问题的人的问题。
蒲泽荣
2024年8月19日于南开园